所以,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,他們天然地成為了趙申屠的助力。可看着幾位家主閃爍的眼神,就知道他們未必有多忠心,如果要賣死力,恐怕又會臨陣退縮,這些世家心裡更重要的是保存家族的實力,哪怕被迫出一口血,也比被徹底覆滅來得好。趙申屠看也不看他們,不用探究他就知道這些世家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。一堆蠢貨。比起自己,他這個兒子對世家更加沒有好感。懶得再說什麼,趙申屠領着幾個心腹回到了宮中。他知道有人算計張衣白,這一點固然讓他憤怒,但現在并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。張衣白遠離京城太多年了,是他的失誤,西荒的風霜給他養出了一個堅毅勇猛的将領,卻也到底讓張衣白對世家的這些小手段感到陌生了,才會遭了算計。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他可以确定葉無莺不會傷害張衣白。他這個兒子算不上心慈手軟,但也從沒暴戾到随意殘殺無辜。&ldo;博瑞,替我将周大人請來。&rdo;趙博瑞有些詫異,但仍然恭恭敬敬地下去了。趙申屠看着他高大的背影,緩緩眯起了眼睛。他一貫多疑,能信任的人沒有幾個,這會兒趙博瑞本該是他的心腹之一,偏偏他産生了一種微妙的感覺,不再完全信任趙博瑞。趙申屠很信任自己的這種感覺,這是他的武學之道走到一定境界之後生出的感應,準确率極高,幾乎不會欺騙自己,更何況比起旁人,他當然更相信自己。等到趙博瑞走了,他才翻開一本密冊,這是青素交給他的所有關于葉無莺的記錄,合着讓整個京城大地震顫的炮聲,他反倒沉下心來,緩緩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。這個兒子有秘密,恐怕這個秘密青素并未告訴自己,趙申屠隻得通過這些字句,來猜測他的秘密。&ldo;恐怕我還是做錯了。&rdo;趙申屠輕輕說,&ldo;本就不該将&lso;天下江山&rso;交給他,此為一大敗因。&rdo;旁人猜不到,他看着那些訓練有素,又個個稱得上精銳的艾爾沃德軍,卻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。葉無莺有辦法将他們帶到&ldo;天下江山&rdo;裡去,這個猜測讓趙申屠整個都好似浸在沸水中,一刻不得安甯。他當初将&ldo;天下江山&rdo;交給葉無莺,其實并不真的是無奈之舉,而是他悚然發現明明該是自己利用&ldo;天下江山&rdo;,偏偏結果是他被&ldo;天下江山&rdo;改變得不那麼像自己了。越來越無情,越來越冷漠,即便是處理政事起來完美無缺,卻終究失去了太多人類的情感。他漸漸變成一個完美的帝王,隻是作為完美帝王的人生,到底失了很多趣味。于是,他決定将&ldo;天下江山&rdo;交給葉無莺。這未必是他對葉無莺有多信任,或者說對葉無莺有多好,恰恰相反,他很好奇這個兒子怎樣抵禦&ldo;天下江山&rdo;的影響。他知道葉無莺某種程度上暴戾殘忍,實則内心深處仍有多情多義的一面,他身邊的那些朋友,還有那個天巫情人,都讓趙申屠看着很不順眼。進入&ldo;天下江山&rdo;的時間越長,這外界的情情愛愛兄弟情義,到頭來不過薄得随時可以消散。就好比當年的他……和張衣白。哪知道,到最後卻隻印證出,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。&ldo;養虎為患呵。&rdo;趙申屠輕笑一聲,獨自走向了宮殿深處。有一偏殿是誰也不準來的,打開機關,通過密道一路蜿蜒往下,幾乎很少有人知道,在深宮的地下,有這樣一個龐大的比皇宮更大上兩三倍的空間。不過連葉家都有龐大的地下城,黑殷趙家有也算不上太奇怪。&ldo;聖上。&rdo;一個女子雍容地行了一禮。她隻穿着輕便的羅裙,不施脂粉,盤着頭發,瞧着十分樸素,這般模樣自然掩蓋不了臉上的細紋。隻是即便别無墜飾,通身上下隻有發上一根木簪,她依舊顯得十分典雅高貴秀麗溫婉。她是太史映徽,趙申屠的皇後。平日裡趙申屠并不喜歡她,可要說信任,最終後宮中卻隻有一個太史映徽。若非如此,一個無寵的皇後,不憑借家族的勢力,怎麼可能保得住趙弘語這個嫡女,更可怕的是,這個嫡女還不是趙申屠的女兒,她能夠瞞天過海隻有一個原因‐‐趙申屠信任她。他不太喜歡她,也不親近她,可是信任她。這一點是惠妃她們怎麼都沒法比得上的,正因為如此,皇後就是皇後,後宮中不管哪個都對她恭恭敬敬,從不敢挑釁她的權威。&ldo;準備得如何了?&rdo;太史映徽從容地說,&ldo;已經準備了二十年,聖上終于決定要開啟它了?&rdo;趙申屠歎了口氣,&ldo;這個兒子已經被養得太強了,若非如此,我也不願動用這樣的兇器,一個不好,便是連我自己也要遭到反噬的。&rdo;他站在階梯上,看着不遠處巨大的靈能機械。那些靈能機械泛着冷冷的金屬的光澤,其中卻包裹着不知什麼東西,能看到的隻有它巨大尖利的爪子。似乎是某種動物,然而利爪一瞧便是金屬,再往上也看不到皮膚和骨骼,能看到的隻有金屬幽冷的光。這東西極大,趙申屠站在它的跟前顯得十分渺小,比它的一根爪子都要纖細弱小。他看着眼前的&ldo;人間兇獸&rdo;,滿意地點了點頭。養了二十年,終于有機會放出去咬人了。葉無莺并不知道趙申屠要用最終的手段,他仍在饒有興趣地看着城牆一次次裂開,又一次次恢複原樣。直到他發現那恢複原樣的城牆之上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紋,便知道這神陣果然也不是真的堅不可摧。&ldo;恐怕還要花一些時間。&rdo;司卿緩緩說,&ldo;而且,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,恐怕要先起一卦。&rdo;&ldo;也行。&rdo;葉無莺平靜地說,&ldo;要是沒有點手段,他就不是趙申屠了。現在城内一片平靜,除了張衣白之外,我連個使者都沒瞧見,就知道趙申屠必然還有什麼殺手锏。&rdo;司卿點點頭,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,&ldo;還是早作準備吧。&rdo;&ldo;隻要轟開神陣便好,&rdo;葉無莺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,&ldo;毀掉神陣,所有人進入我的洞天,之後在潛入京城,我們直接去皇宮找趙申屠怎麼樣?&rdo;不管他要用什麼辦法,本來他們在城外修築防禦工事,挖戰壕起堡壘,都隻是騙人而已,他根本沒打算通過尋常的圍城破城進城的方式來打這一仗。葉無莺說的這種方法,平民幾乎不會受到任何傷害,不管趙申屠打算拿什麼方法來應對,葉無莺都相信憑借他一個人,趙申屠要抓住他的可能性極小。&ldo;這是什麼?&rdo;趙博瑞駭然色變。趙申屠露出一個玩味的微笑,吐出一個詞來:&ldo;窮奇。&rdo;似虎,蝟毛,有翼,銘曰窮奇之獸。當然,它并非真的上古兇獸,隻是融合了兇獸之血,趙申屠養出來的僞兇獸。偏這兇獸以金屬為骨堅石為軀,不僅形狀可怖,更兼強大可怕,令人望之生畏。&ldo;你可知我的白虎誅邪營為何要叫白虎誅邪?&rdo;趙申屠的心情似乎很好,笑着說。衆人諾諾不敢開口。&ldo;隻因白虎便罷,沒有至邪之物窮奇來驅逐邪惡,怎可叫誅邪?&rdo;二十年前,他養了此等&ldo;兇獸&rdo;,白虎營方才叫白虎誅邪。可歎世上知道此事的隻有寥寥數人,這是他最後的底牌,也給了他無窮的信心。司卿看着面前的卦象,不禁長出了一口氣,對葉無莺笑着說,&ldo;幸好幸好。&rdo;&ldo;卦象如何?&rdo;阿澤好奇地問。&ldo;有驚無險罷了。&rdo;司卿輕輕一笑。此戰,他們必勝!謝玉一收到密信,就立刻來找葉無莺,剛好看到司卿起卦,索性就等了一等,聽到結果出來也長舒了一口氣。&ldo;盡管蔔卦這種事若是牽涉自身,難免會不那麼準确,所以,我是為趙申屠起的卦。&rdo;司卿緩緩說,&ldo;雖然他不會因此感謝我。&rdo;葉無莺一笑,謝玉這才将密信遞了過去,&ldo;趙申屠果然還有殺手锏。&rdo;&ldo;這我一點都不意外,他要是沒有點手段,就不是趙申屠了。&rdo;葉無莺匆匆掃過密信,他忽然心中一動,&ldo;恐怕趙博瑞已經暴露了。&rdo;謝玉挑眉,&ldo;其實我也這麼覺得。&rdo;她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這封密信,&ldo;趙申屠其實很願意這個傳過來,畢竟是一種威懾嘛。&rdo;在魔法炮持續不斷的炮火聲中,他們隻寥寥說了幾句,就又往城牆看去。裂縫已經越來越大,容不得趙申屠不動手了。城門緩緩打開,黑河之上那道好似懸空的橋上,終于出現了全副武裝的士兵。拱衛京城的大殷士兵其實并不算少,除了禁衛和掌握在趙申屠手中的四營之外,還有常年輪值駐守京城的幾位将軍,好歹也帶着十萬左右的士兵。同是十萬,和葉無莺帶來的這十萬士兵可是完全不能相比。即便如此,這也是大殷的精兵了,遠遠瞧去軍容整齊,隻一看還是相當有威懾力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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