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觀在榻上躺了一會,屈起一條膝,坐起身來。榻旁地上他沒收的那個酒囊,質樸的霧棕色皮革被磨舊得失去光澤。陸觀呼吸一緊,把酒囊從地上抓起來,扒開塞子聞了聞。竟然是上好的竹葉青,氣味芳香。陸觀把酒塞子重新塞緊,放回去。在榻上坐了一會,胸膛中那口熱氣散不出去,他兩條腿不住動來動去,仍無法纾解這股躁郁。啥也沒有,還是被鎖了兩次,搞不明白現在的标準……………………累人☆、和光同塵(伍)倏然間馬蹄聲停了。陸觀起身,露出了疑惑的神色,他臉上泛出紅色,起身走出帳篷。整片山林正沉浸在天亮之前最後的黑暗與寒冷中,漆黑的一片。陸觀側轉頭,耳朵朝山林的方向傾聽。山間很靜,靜得一點蟲鳴聲都沒有,鳥叫也沒有,唯餘不遠處一條小溪潺潺的流水聲若隐若現。陸觀心裡有了數,正要轉回帳中重新穿好甲胄。潮水一般的蟲鳴鳥叫倏然響了起來,這在南方潮熱未退的天氣裡,是最不引人注目的背景,它安靜時無人察覺,它歸來也一樣,沒有驚動征南軍。陸觀雙手叉腰,在原地站了一會,嘈雜的蟲鳴鳥叫彙成的三長一短的怪聲,融化在天寬地闊的野外。他想了想,叫來人,吩咐巡夜的人加強守衛,便回去榻上睡下。天亮之前,便是循州這樣最南地的悶熱也讓位于破曉前的寒意,陸觀把被子抱着,舒舒服服睡了一會。正在朦胧之間,陸觀的夢裡,他正貼着宋虔之的耳朵說話,說什麼聽不真切,宋虔之像平時一樣,拿話激他,手在被子裡瞎搗鼓。陸觀擡起一條腿,用被子裹住亂來的宋虔之,合身而上。“将軍!”陸觀的眼睛一下子睜開,抓起榻旁立着的劍。“我爹來了!”進帳篷來的是柳平文,他滿面笑容,讓到一邊。柳知行一左一右分别被一名女子和他的兒子攙扶着進來,陸觀把蠟燭點上,帳篷外天色已泛青,用不了半個時辰,天色就會大亮。“柳大人。”陸觀也有些激動,冷靜下來後,他立刻想到一個問題,忙問柳知行,“循州城亂了?”他注意到柳知行的眼睛纏着繃帶,猜測他遭遇了不少麻煩,這些事情不宜讓柳平文聽,便朝柳平文吩咐,“平文,你去請柯大夫過來。”柳平文視線不離他父親,走出帳外還不住回頭看。“這位是?”陸觀轉向那女子。顯然兩人是騎馬過來的,一身風塵仆仆。女子穿着男裝,但她眉眼生得十分明豔動人,隻要看清楚臉,絕不會誤認為男人。“奴家張翠袖,是循州城内弄花坊的琵琶女。”張翠袖擡眼悄悄看了一眼柳知行,說話語氣沉穩,毫不露怯,“太守大人于奴家有救命之恩,特趁亂護送大人出城,一路行來,在山道旁見有穿兵服的死屍。尋了一夜,險些碰上循州軍,我們躲在叢生的灌木裡,看見季宏那賊人率軍回城,順着新鮮的馬蹄印才找到這兒來。”“有勞你。”陸觀叫來人,帶張翠袖先去休息,他扶柳知行坐下,取來熱水倒在杯中,讓他握着。起初柳知行嘴唇微微發顫,喝完一杯熱水,顯然鎮定了些許。“你是陸觀?”柳知行開口問,“我打聽到是陸将軍率軍,猜到是你,果然是你?”“是,大人受苦了。”聽見陸觀這句話,柳知行眼上的白布浸出黑綠色的圓點。“城裡全亂了,守城将領屠戮宋州軍,宋州軍豈肯伏誅,整座城裡四處都是械鬥,有一部分人逃出城,從官道往北邊去了。季宏如果快,應該已經回到城裡了。”“依大人之見,誰會赢?”柳知行緊緊抿着唇,黯然搖頭:“季宏早已經把城中軍眷全都監視起來,還抓了一部分平民。給軍眷每日配給充足的糧食和菜肉,軍人們肯好好賣命,自然無事,現在這樣……季宏回城一定會大開殺戒,軍人沒了顧忌,勢必爆發更恐怖的動亂。”“他抓平民做什麼?”柳知行嘴唇發白發青,聲音疲累極了,仍強打起精神:“陸将軍見識過季宏的‘人牆’戰術了嗎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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