龆龀之年的大魏太子,仿若沒聽到老武安夫人的話,兀自陷入深遠的回憶中。
六歲那晚,他早該就寝了,父皇有事要晚些來。吩咐大内監,遣了乾裕殿宮裡的女官崔尚宮,先來安置魏昊。
崔尚宮,是宮裡的老人了。她十一歲上自賣自身進宮,從粗掃小丫鬟做起,如今已經三十二歲。她家裡早就沒人了,小半輩子都在宮中度過。
她在宮中一向謹言慎行,慢慢的入了前任女官的眼,收做了義女。
起先,是把她安排在宮裡做粗使用的灑掃宮女。後來,大内監看她做事妥帖,就漸漸的讓她入了陛下寝宮,貼身照顧起居。
再後來,陛下把魏昊帶在身邊,他一個大男人畢竟不會照顧小孩,就給崔尚宮提了女官,全權交給她照顧。
崔尚宮對魏浩一直是妥帖的,凡事親力親為:孩子病了,渴了,累了……都衣不解帶的照顧他,說是當自己親生的兒子,也不為過。
魏昊與崔尚宮相處三年,平日裡待她親和,對她的感覺像姑姑,背地裡也曾喚她崔姑姑。
隻是崔尚宮每每勸他,“咱們二人是主仆,太子殿下金尊玉貴,奴婢不敢托大做太子的長輩。不若,您叫我一聲姐姐。”說完,眼睛總是亮晶晶地看着他。
但那眼神,讓人莫名害怕。
已經二更天了,北境匈奴蠢蠢欲動,明光帝宣了朝中幾位重臣夜談。
“德順(大内監),你傳話寝殿,讓昊兒先歇着,朕晚些一定回來陪他。”
魏昊記得那天很晚了,崔尚宮如往常一般,躺在腳踏上打地鋪陪他。
沒有父皇,一向淺眠的太子殿下睡得更是不很穩妥。在模模糊糊中,他聽到滴漏滴過了三更天,因着腦子太亢奮睡不着,他就想起來喝點水。
他躺着沒動,隻微微睜開朦胧的睡眼,就看見平時待他如親姐姐一般的崔尚宮,怪怪地看着他,似踟蹰似猶豫又似欣喜……
她應該沒發現魏昊醒了,隻喃喃自言自語:
“太子殿下,你真好看,比奴婢見過的所有人都好看,比皇上還好看……
可是皇上眼裡從來都沒我,你的眼裡一直有我。
我知道,你也是喜歡我的,我知道你是在讓我等你,我等着你!”
崔尚宮就這麼癡癡的喃喃自語,眼神發光。似在看着他,又似透過他,看更深更遠的東西。
那眼裡的光讓他好害怕,就好像當年奶嬷嬷看他的眼睛!
六歲的魏豪昊已經粗懂人事——三年前的那些事,讓他心裡有對男女之事有了一個淺淺影子。
這個影子讓他很不舒服,讓他時時覺得身邊有一處陰霾圍繞着他。
皇家的男兒是早熟,可這早熟,讓他厭惡,連帶着讓他讨厭所有觊觎他的女人!
“大膽!恬不知恥!”六歲的魏昊徑直坐起來,大聲呵斥這不要臉的宮女。
寝殿外的侍衛,聽到太子殿下的怒罵,連忙打開門跑進來,一時間刀槍劍戟,铮铮作響。
然而,這些侍衛,并沒有看到預想中刺客的身影。他們隻看到,宮裡出了名的規矩人——崔尚宮,一臉淡然地跪坐在腳踏上。
侍衛們看着發怒的太子殿下,不由地互相對視,面面相觑。
“太子殿下魇着了,現在已經沒事了,你們下去吧。”崔尚宮眉眼彎彎爬上龍床,微笑着,跨坐在魏昊身上,“奴婢,幫太子壓壓被角”。
魏昊往身後一躲,避開了她伸出過來的手。
“滾!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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