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桦走到他面前,悶不吭聲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,手指上還沾着山豹的血迹。
姜桦不善言辭,用動作表達自己的想法甚過用語言表達,姜雲煥早已經習慣了,甚至培養出了一些默契,姜桦這個動作意味着什麼,姜雲煥非常清楚,他稍微歇了口氣,就扯了塊自己價值不菲的衣袍,當作擦手的粗布,替姜桦細細的清理了一下指尖。
姜雲煥早已貴為國師,一人之下萬人之上,隻有别人伺候他的份,替别人擦手這樣的事,按照常理想來,是萬萬不會發生的,但他偏偏就做了,而且面上不見一點不耐,眉宇間隻有小心和溫柔。
姜桦看着自己重新幹淨的右手,滿意了。
婁璟也跟山豹一樣,在千鶴陣成的時候就被姜雲煥抓住了,他遠比山豹機警,在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就想跑,然而終究沒有逃出千鶴陣的覆蓋範圍。現在正被困在千紙鶴組成的火網裡拼命掙紮。
兩大妖王都已經敗了,雖然戰場上還有無數實力不足的小妖,但交給這些士兵們就足以應付了。所以姜雲煥才有空在這屍橫遍野的戰場上給姜桦清理手指。
很快的,妖王也好,普通的小妖也好,都盡數被擒獲。但燕山之上遮天蔽日的黑雲卻并沒有散去,姜雲煥皺着眉看向天空,還有一位最低調也最神秘的妖王,到現在都沒有出手。
燕山真正的主人——木槿。
“兩大妖王的妖境同時逼近,姜雲煥不慌不忙的念誦咒語,啟動千鶴陣,成百上千的千紙鶴帶着符火飛上天空,星星點點的火焰結成火網,一舉擊破了迷惑人心的妖霧和遮蓋視野的黑暗,山豹和婁璟被當場擒獲。”嶽江講的遠遠沒有姜桦想起的記憶細緻,畢竟他也是道聽途說,個中細節在千年間遺失了不少,而且,誰會比真正親曆那場決戰的姜桦知道的清楚呢。
然而姜桦并不會講故事,他用自己貧乏的語言詞庫表達日常生活需求就已經很不容易了,更何談繪聲繪色的講故事呢。他悶悶的低着頭看着手上折到一半的千紙鶴發呆,他雖然想起了一些,但是還遠遠不夠,他最大的迷惑并沒有被解決,他到底是誰?
他舉起手看着自己的五指,他又翻了翻手背,這雙手跟人類一模一樣,五指修長,指節分明。過去的他可以随意的變幻出原型,讓這雙人類的手變成尖利的獸爪,或許是因為他隻是一抹脫離肉身的遊魂的原因,現在的他連怎麼變回原型都不知道了。
“然後呢?”聽的興緻勃勃的姜炳催促嶽江快講。
嶽江回到姜桦和姜炳面前,拿了一些折好的紙鶴,繼續轉身走向四周布置他的簡略版千鶴陣:“然後,按照慣例,當然是壓軸boss閃亮登場啦。木槿,八大妖王中最低調也最神秘的一位妖王。大部分妖王都非常張狂,各個都覺得自己不可一世,名頭吹的一個比一個響,都說自己是八大妖王中的第一,人類有一統四海的皇帝,他們覺得妖族也應該有,都争着要當妖族的皇帝。然而,實際上嘛”
嶽江攤了攤手:“他們其實實力都差不多,彼此之間修為的差距不會超過五百年,在實力為尊的妖族裡,誰都無法說服誰,所以争了個幾百年都沒有争出結果。就變成了千年前那樣八大妖王盤踞八方的場景,他們各自為政,互不相幹。”
“木槿,跟其他妖王都不太一樣,他非常低調,别的妖王争着想當妖皇的時候,他從不參與。他常年待在燕山,深居簡出,他也從不與人主動挑起争端,隻要不進入他的領地,他不會越界傷人。别的妖怪甚至連他的原型到底是什麼都不知道,也從來沒有人看到過他出手。大家知道燕山有這麼一位妖王,是因為燕山上常年不散的妖氣。”
“聽起來他不怎麼兇殘嘛?”姜炳奇怪道,木槿聽起來非常宅,而且似乎是個和平愛好者。
“那都是假象!”嶽江否定道:“妖魔哪有不殺人飲血的?但凡有人踏入燕山山脈,就再也沒有出來過,你覺得這些人哪去了?當然是被這妖王吃幹淨血肉,屍骨無存了。”
姜炳想反駁嶽江,他的狐狸精就不會吃人。
然而嶽江已經進入了下一個話題,姜炳也就沒來得及打斷:“對于燕山一戰,姜雲煥并沒有掉以輕心,他做了萬全的準備,确認自己算無遺漏後才開始進軍,然後他還是漏算了一點。”
“這個變數,就是木槿。婁璟和山豹聯手布的兩重妖境雖然也很兇險,但到底在姜雲煥的預料中,最後也确實按他的預想,成功擊破。但是他們跟妖族戰的激烈的時候,最後一位妖王卻一直沒有出手。”嶽江故意停頓了一下,示意姜炳大膽猜測。
姜炳成功被他的話題帶跑,徹底忘了要反駁的事,他摸着下巴,思索了片刻道:“他總不可能是丢下同族先行跑路了,最可能的答案是,他在等待,等待一擊必殺,扭轉乾坤的機會。”
“不錯!”嶽江贊賞的看了姜炳一眼:“姜雲煥抓住全部妖魔後,令人沿着燕山山脈一寸寸搜查木槿的行蹤,然而一無所獲,這燕山每一顆草木上都彌漫着妖氣,置身其中,根本無暇分辨最後一位妖王到底藏身何處。姜雲煥等了一夜,終于坐不住了,他決定親自參與搜尋。”
“我去去就回,你在這裡等我,不要讓這兩個妖王逃跑。”姜雲煥跟姜桦吩咐了一聲。
姜桦點了點頭,答應了。
姜雲煥想了想,他又從身上掏出一張靈符,這符文跟之前的組成千鶴陣的靈符并不相同,姜雲煥将這張符折成了千紙鶴的形狀,咬破自己的指尖,用自己蘊含強大靈力的血液為這隻紙鶴點睛。
他将紙鶴放在掌心,對着紙鶴輕輕吹了口氣,紙鶴便順着氣流晃晃悠悠的飄了起來。它飛向姜桦,推着它飛的氣流不太強,它剛剛飛了一半,就慢慢墜了下去,但是它竟然仿佛活了一般,撲騰了一下翅膀,以一種随時會掉下去的搖搖欲墜的姿态,穩穩的飛到了目的地。
它飛到了姜桦的頭頂上,姜桦眼神向上,看着自己頂在腦袋上的千紙鶴。
姜雲煥笑了下,他揚了揚手裡的另一張靈符,他一邊折千紙鶴一邊道:“這是傳音符,如果你有事找我的話對着這隻千紙鶴喊一聲我的名字就好了。”
姜桦将頭頂的千紙鶴拿了下來,他放在手中,有些好奇的打量這隻千紙鶴。
姜雲煥交代完了,不再停留,他轉身帶着大部分士兵離開,深入燕山山脈,尋找最後一位妖王的蹤迹。
姜桦站在原地,目送着姜雲煥帶着大隊人馬遠去。行軍的隊列拖的很長,像條蜿蜒的長龍,沿着山脈緩緩移動。但他隻看着這條長龍的最前方,也就是姜雲煥的位置,慢慢的,姜雲煥的身影消失在了遠方。他便低下頭,盯着手中的千紙鶴發呆。
“你既為妖族,又為何要幫助人類?”
背後突然傳來了聲音,姜桦轉回頭看向聲音的來源,那是被鎖妖陣牢牢鎖住的兩位妖王,婁璟從山豹口中知道了姜桦并非人類的事,他跟山豹一樣震驚,這世上竟然還有這麼一位妖王?震驚之餘,是更多的不解。
為什麼?就算不肯幫助他們共同對抗人類,又為什麼要加入人類的陣營?事關種族存亡,他和山豹都可以放下成見,聯手抗敵,這叫姜桦的家夥為什麼要這麼做?
他百思不得其解,早就想質問姜桦了。然而在這之前,姜雲煥一直待在營地,他不願在仇人面前開口,現在,姜雲煥離開了,他終于有了機會問出口。
不解和被同族背叛的憤怒一起在他心裡翻轉,他連聲質問:“難道你以為你現在幫助人類,将來姜雲煥就不會對你動手嗎?”
姜桦靜靜的看着他,面無表情。
“人類尚且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,八大妖王盡數被滅後,他想要殺你也不過易如反掌,無論你們達成了什麼樣的交易,人類都不可信!此戰之後,你就失去了利用價值,姜雲煥将再無顧忌,你作為世上僅存的妖王,會是他最後的動手對象!他要徹底滅亡妖族!你以為你能獨善其身嗎!”婁璟幾乎是嘶吼着喊出了這番話,他死死盯着幾步之隔的姜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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