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呦,咱家寶貝疙瘩回來了?”院子裡一圈人圍着木盆,脫了上衣擦洗,大夏天從地裡回來,不洗洗一頭汗,根本吃不下飯,這不正洗着擡頭看見他們家懶漢回來了。
說話的是家裡最愛說風涼話調侃人的魏老二,魏北,“四兒,聽娘說你要幹啥,不活了你要死?你能有這覺悟不容易啊,快點,鐵妞,快給你叔拿菜刀。”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。
鐵妞是魏老二跟前頭一個閨女,六歲,聞言噔噔噔跑進簡陋廚房,提出一把鐵鏽菜刀來,“四叔,給。”
魏明星一噎,看看小女娃,又看看一臉壞笑的魏老二,沒好氣道:“誰說我要死了,我活的好好呢。”說完接過鐵妞的菜刀,扔回廚房菜闆子上。
“行了,老二,你沒事别招惹他。”魏老大,魏南從屋裡出來,瞪老二一眼,趕緊拉着魏明星進屋,屋裡爹娘正說他呢。
江舟後退一步,不自在躲開魏老大手,慢悠悠進了南屋。
屋裡家徒四壁,一眼就能看全,現在正中擺了一個看不清顔色的四方小低桌,零零散散裡邊坐了不少人,還有孩子跑來跑去,桌上湯都舀好了,但誰也沒上桌吃飯。
魏母一看見他,忙起身迎上來上上下下檢查一遍,“四兒,沒事吧?你好好的,可别吓娘了。”
江舟不習慣這樣的撫摸,舔了舔唇瓣,不着痕迹後撤一小步,“娘,”對着個陌生女人喊娘,話音兒都打顫兒,“我沒事,啥事沒有,絕不會有下次了。”
那股勁一過,她也真沒自殺勇氣了。
然而魏母下一句愛憐還沒說出口,啪,一聲清脆的響,是老煙槍碰在桌面上,“能有啥事,看你說的馬上活不成了,這不屁點事沒有,都是吃飽撐的,餓兩天就好了。”
橫眉冷對,直盯着他的是個又瘦又黑,皺紋像是深刻在臉上的精悍老頭,這就是魏家一家之主,魏老頭。
通過記憶得知這老頭的脾性後,她學着原主應有的反應,馬上回怼回去,“我想死死,想活活,我娘心疼我,礙你什麼事?”
“混賬,”魏老頭一拍桌子站起來,全家人都習慣了,凡是對上魏明星,爹就沒不生氣的時候,哪天這桌子不拍兩下,才叫稀奇嘞。
“看你一天到晚幹的啥不要臉事,我老臉都叫你丢光了。”魏老頭是知道魏明星嫉妒老三,想要老三媳婦這一茬子的,隻要一想起來就氣得火冒三丈,隻是現在一屋子人,這種見不得人事,不能讓别人知道,他緊急住嘴,轉而說起另一樁事,
“你二半夜不回家瞎轉悠啥,一幫子狐朋狗友連喝帶賭,不是你了,今個大早上,人家要賬都要到地裡去了,全村人看咱家笑話。乃那個比,氣死我了,打死你個混賬東西。”越說越氣,魏老頭怒火上頭,拿起前邊一把筷子,照着小混賬扔過去。
我的天,上來就動手,魏家這麼雞飛狗跳的嗎?江舟捂住自己頭往後躲,屋裡人先被罵被說的時候不敢出聲,如今看老爺子動氣,紛紛站起來邊躲開飛來的筷子,邊勸老爺子消消氣,
“爹,你慢點,别氣着自個。”這是忠厚的魏老大。
“爹,一天打一回,今天打完了,留着明天再打四兒吧。”這是說風涼話的魏老二。
“爹,四弟這回準知錯,下回就改了,您消消氣。”這是話術一成不變的魏大嫂。
“爹,身體最重要,先吃飯?”這是餓的前胸貼後背的魏二嫂。
家裡其他孫輩小孩子和最小的女兒魏英,一看老爺子發火,瑟瑟縮縮站在那,不敢再動。
但别人怕他,一個炕上睡這麼多年的魏母可不怕他,“你說就說,打兒子幹什麼?好不容易這沒傷沒災,你非得打出個好歹是不是。我看你今天再動我兒子一根手指頭試試。”
魏母一叉腰,将江舟護在身後,罕見的瞪着魏老頭。
其他人紛紛側目,平常魏母算是個随和,甚至性子有些綿軟的婦女,雖然每到護着小兒子時,是會剛強那麼一點,但對于強勢的魏老頭發火,她大多也硬氣不起來,最多也就小聲勸那麼兩句。今天怎麼這麼彪悍?
其實魏母現在是忘了害怕,剛才親眼看見兒子拿到往身上捅,那個畫面對她沖擊太大,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個,根本忘不掉。如今懷着失而複得的心情正感動着,魏老頭竟然還打她好不容易回來的兒子,魏母當即不管不顧霸氣護子。
江舟咽了口唾沫,一邊腹诽原身真是個人渣,一邊肚子餓的咕咕叫,不管了,再耗下去,還不知道幾點能吃嘴裡飯呢,當即從魏母身後鑽出來,端起桌子上的窩頭和野菜,“既然這麼不待見我,那我就不在你們跟前礙眼了。”
說完腳底抹油,端上盤子碗溜了。
留下一屋子人心底罵她,呸,混賬老四,攏共全家人吃那麼點野菜,你全端走了,爹說的沒錯,真不是個東西。
全無所知的江舟,端着飯回到了剛才破舊小屋,關起門悠哉悠哉吃起來。隻是這也不能怨江舟,她個二十一世紀長大的孩子,雖然是個孤兒,但也是有吃有喝的長大,猛一來到這裡,即使知道日子不好過,但具體多不好過,她還真沒體會過,也完全意識不到這麼一碟子還有點發苦的水煮菜,會是一家十來口的配菜。
吃完飯,江舟又打盆水給自己洗個澡,唔,可憐她一個青蔥少女,竟然有一天還要給男人洗身體。
心理建設半小時,洗澡隻要五分鐘,江舟全程閉着眼,胡亂洗了洗就穿上衣服了。
隻是這衣服,咳咳,換和沒換沒啥區别,這個七十年代的懶漢果真不負盛名,幾件破布衣裳沒一個幹淨的。
好在這時候天熱,幹得快,江舟把那幾件臭衣服揉了揉,搭外邊繩子上,又洗了把臉,把洗衣服的水潑屋裡土地上降溫,直到缸裡見底,才爬上炕思考起未來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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