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剛跑出幾步,突如其來的劇痛便從大腿席卷全身。長澤林忍着劇痛猛一個魚躍鑽進巷口,鮮血淋漓的跌在地面,眼前因灰塵而變得一片模糊,靠着感覺艱難爬行,躲到石柱後面,忍着痛将大腿緩緩放平。仰起頭,靠在石柱上,長澤林已經不再顯得清秀、白嫩的臉上盡是冷汗。
長澤林足夠幸運,冒着槍林彈雨從街的一頭跑到了街的另一頭。他不夠幸運,左腿中了三槍,胸膛中了一槍,好在穿了防彈衣,這本該緻命的一槍除了有些隐隐作痛,目前看仍無大礙。
沒有死,這很幸運,但身處前線——甚至三百米外就是敵人陣地,腿部卻中了三槍,這和被判死緩也沒有多少區别。
這位出身富貴之家的俊俏青年,此刻又開始為自己的沖動感到懊悔。他迷茫又痛苦的看着自己幾近要廢掉的左腿,三個彈孔清晰可見,其中一個彈孔還在呼呼冒着鮮血。大概是失血過多,長澤林感到渾身無力,手腳冰涼。
“轟——!”爆炸掀起的煙塵撲在長澤林的臉上,他本能的用手捂住嘴,卻依舊吃了一嘴灰。他劇烈地咳嗽起來,意識已經開始有些模糊,他好像看到了川下妗子,那名并不怎麼好看,但身上有着一股獨特人格魅力的女同學。長澤林眼前一黑,失去了意識,“咣當”一聲倒在地上,半截身體就此完全暴露在石柱之外。
這立刻引起了敵軍注意,于是十好幾枚子彈傾斜而來,子彈“噼啪”射在石柱與地面上,但因為距離過遠,子彈這一次沒能擊中長澤林。
見他面對子彈威脅也仍一動不動,敵軍似乎由此判定長澤林已經死了,便也不再将子彈浪費在一具屍體身上,開始專心與街道兩側的左翼士兵交戰。炮彈不時落在街道中間,将想要發起沖鋒的士兵阻攔。像絕大多數巷戰一樣,雙方陷入了僵局。
僵局,這個詞用的其實并不準确。因為對于活着的個體來說,僵局才是戰争的常态,一旦開始充滿史詩感的沖鋒,那麼便代表這場戰争即将步入下一個階段。
而自十九個左翼混編營北上以來,大半緩沖區都已經落入華夏方之手。現在已經臨近第二天清晨,打了一天一夜,攜帶的子彈雙方士兵都已即将告罄,更不用說體力與士氣方面,基本都步入極限。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,在這個階段雙方勝負已定,剩下的便是偃旗息鼓,好以之後再戰。
因此槍聲沒有持續多久,便漸漸停歇。确認對方也不準備發起進攻之後,雙方開始借着即将消失的夜色收攏傷員,然後準備去好好睡上一覺。
……
……
中津方,赤軍的一名普通士兵,年紀二十有餘,崇拜梅仿邱子已久,在聽說梅仿邱子重建赤軍之後,激動地乘火車從福島前來投奔。正式開戰後,中津方毫不猶豫的主動參戰,即便他毫無戰鬥經驗,但憑着一腔熱血,還是成功當上了赤軍武裝内的一名小小班長。
此刻,中津方手中正握着一把華械便攜手槍,身後跟着三名赤軍士兵,繞着用來支撐街道店面的石柱,緩步行走。
他神情看似嚴肅,手也時刻不離扳機,但實際上他神經很是放松,甚至有些百無聊賴的意思。至于他身後三人,神情則更是毫不掩飾的倦怠,一心隻想走完流程,然後趁早回去睡上一覺。
但這并不是說中津方等人是在應付差事,事實上,他們剛剛打完的這場遭遇戰規模并不算大。除了中津方所率領一個班,中核派、革共同在這場遭遇戰中投入的兵力滿打滿算也隻有二三十人。對面一直不敢發起沖鋒,想來人數也不會超過六十人,畢竟隻是一條街的争奪戰,烈度再怎麼樣也大不到哪去。
所以在中津方等人看來——事實也正是如此,這場遭遇戰的現場實在沒什麼可清理的,畢竟他身邊總共就十一個人,每個都叫得上名,有沒有損失一看便知。依舊出來清理現場,隻是為了遵守命令,看看有沒有友軍士兵受傷罷了。
“這邊都檢查完了吧?”終于走到走廊盡頭,中津方長舒一口氣,指着對面問,“那邊你們來時有沒有留意?如果确認沒有人,咱們就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沒有。”一人果斷搖頭,哪怕他剛才都沒有向街對面看過一眼。
“我也沒有。”另一人已經累到精神恍惚了,聽到同伴說話,直接下意識附和。
最後一名士兵是個中年人,年紀要比中津方大上很多,手上布滿老繭,一看便知是軍人出身。這中年人眉頭輕皺,開口道:“班長,街對面剛才我沒有留意,但白天與美國佬對峙的時候,我隐約看到有一個年輕人跑了過去,而且被子彈打中了左腿。如果不出意外,他應該倒在了那裡。”
說着,這名中年人用手指向街對面一個方位。見他說得如此笃定,中津方神情漸漸變得嚴肅,問:“這種關乎人命的大事,為什麼剛才不說?”
“對不起!但我也是才想起來,班長。”中年人繃直身體,鄭重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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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津方沒有再怪罪中年人,沉吟許久,便下了決斷:“那就去看看,正好那裡有革共同的人,就算無功而返,也可以順勢和他們換些彈藥。”
對于中津方的命令,即便三人已經很疲憊,但依舊沒有提出異議。四人提了提神,握着便攜手槍,謹慎穿過街道,先是向前方掃過一眼,确認沒有危險,留下作戰經驗豐富的中年男人警戒,其他三人才是敢轉過身去。
往前大概走了一百五十米,中津方忽然駐步,眯起眼,望着遠處黑暗中若隐若現的幾道人影,壓低聲音輕喊:“前面的同志!我是赤軍一營三連的中津方,你們是革共同的友軍嗎!”
前面的人影一陣騷動,寂靜了兩三秒,才是傳來回應:“沒錯!我們是革共同十營一連,白天時候多虧赤軍同志相助,辛苦你們了!”
中津方松了口氣,進而試探問:“革共同的同志,我們可以過去嗎!”
“當然可以!”
聽到回應,中津方才是向身側兩人點了點頭,然後其中一人立刻會意,轉身回去通知中年老兵。中津方則率剩下那名士兵大步向前走去。
借着月光,中津方快速掃了一眼地面,看到了名倒在地上,不知死活的年輕男子。他眼神一凝,立刻意識到這就是中年老兵口中的那名年輕人。他擡起頭,見革共同的士兵足有六人,迅速繃起微笑,主動伸出右手:“革共同的同志們,你們好,我是他們的班長,中津方,還請多多指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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