淨癡眼中滿是驚恐與受傷,搖着頭後退了一步,喃喃道:&ldo;為什麼……&rdo;韓輕嗣掌心中的血順着劍身滾落,然而他卻感覺不到疼痛,身體被一股巨大的空虛籠罩着。他喘息着問道:&ldo;你,怎麼來了?星宿宮的人呢?&rdo;淨癡眼含淚光,死死地盯着他,哽咽着說不出話來:&ldo;你……你……&rdo;他方才被韓輕嗣點住了穴,用盡内力沖了許久方才沖開穴道,躲過星宿宮的重重耳目終于找到禁地。然而入目即是這樣的場景,令他一時難以接受。韓輕嗣歎了口氣,不再理睬他,轉身向外走去。淨癡三兩步上前攔下他,眼睛一錯也不錯地死死将他盯着,卻依舊不說話。韓輕嗣疲倦地阖上眼,險些摔倒在地,搖晃了一下總算站住了:&ldo;……師兄是要攔我嗎?&rdo;淨癡不動也不語。半晌後,他緩緩讓開了路:&ldo;你走吧。如今少林已然如此,罷……你快走。&rdo;韓輕嗣勉強勾了勾嘴角,虛弱道:&ldo;多謝師兄。&rdo;他搖搖晃晃從淨癡身邊擦過,淨癡輕聲道:&ldo;不要再叫我師兄。&rdo;韓輕嗣不語,拖着殘破的身軀繼續向外走。淨癡忍不住又喚道:&ldo;淨嗔……&rdo;韓輕嗣依舊不理,淨癡也再未出聲。從禁地出去的路曾經那麼短,如今卻又顯得那麼漫長。韓輕嗣的腿越來越軟,如醉酒之人一般跌跌撞撞,卻始終走不到盡頭。郝伍少……小五……我快撐不下去了……身後突然傳來喊殺聲,接着是打鬥聲,淨癡急切的叫喊聲傳入耳膜中:&ldo;淨嗔!快走!快!&rdo;他不想回頭去看,想要加快腳步,身體也再也不聽使喚。他突然想要發笑,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。韓輕嗣再度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颠簸的馬車上。他試着動了動身體,卻覺全身如灌了鉛一般沉重,連勾起手指都萬分吃力。耳邊傳來一陣驚呼聲,一個黑影向他撲來,肩膀被那人瘦削的下巴磕中,一陣酸麻。&ldo;輕嗣!你感覺如何?身體痛不痛?&rdo;韓輕嗣不答,深深地凝望着那人蓄滿關切之意的紅顔。郝伍少顫抖着撫摸他的臉頰,韓輕嗣已昏迷一月有餘,原本幹淨白皙的下颌已生出了青碴。裴滿衣在外駕車,郝肆奕被他二人的深情凝視弄得十分不自在,也掀開車簾鑽了出去。韓輕嗣欲開口,嗓子一陣火辣辣的幹痛,使他發不出聲來。郝伍少手忙腳亂地翻出羊皮水囊,輕手輕腳地将韓輕嗣扶坐起來,喂他一口一口喝了下去。韓輕嗣嘶啞地開口,聲音如同老舊幹澀的木頭被鋸開時的聲響:&ldo;回揚州?&rdo;郝伍少連連點頭:&ldo;再過幾天就該到了。&rdo;他頓了片刻,又道:&ldo;我們先回揚州,向大哥有番交代,以後你想去哪裡我們便去哪裡。&rdo;韓輕嗣微微颌首,僵硬地擡起手向懷中掏去。郝伍少忙握住他的手,道:&ldo;藥在四哥那裡。&rdo;韓輕嗣沉默片刻,勉強勾起一個笑容:&ldo;你都知道了?&rdo;郝伍少臉色有些蒼白。他伸手環住韓輕嗣的腰,試探地吻了吻他的臉頰,韓輕嗣沒有拒絕。&ldo;你……是為了天香易骨丹才潛入少林?&rdo;韓輕嗣平靜地點了點頭。郝伍少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,道:&ldo;我那日回到少林,就見你暈倒在我面前。多虧那沙彌苦苦抵擋星宿宮的追兵,我才将你救了出來。何苦呢……那個藥……&rdo;韓輕嗣并沒有問淨癡的生死,然而他也能預料到幾分。他打斷道:&ldo;我不會勉強你,要不要吃,你自行決定便是。&rdo;郝伍少咬了咬下唇,歎息道:&ldo;好……你讓我考慮考慮。&rdo;天香易骨丹是寒山老人所煉制的增強内力的奇效藥,相對的代價便是服藥人會失去嗅覺、味覺,并一定程度上影響視覺與聽覺。至于能解九曜七星的餘毒,是因為昔年誤打誤撞曾有過先例,寒山老人研究後證實了這個副作用的存在。郝伍少以指纏繞韓輕嗣的長發,歎息道:&ldo;……值得嗎?&rdo;韓輕嗣不語。當江顔逸封了他的内功後,他突然發現自己活了十九年,除了仇恨、除了武功、除了郝伍少,他什麼都沒有。而随着江顔逸與白蔚的死,仇恨已不複存在,他人生前十八年賴以生存的目标在一夕之間坍塌。他扪心自問,這個世上他不能再失去的便是郝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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