門外一連聲的應和,把門擂得山響。眼見薄薄的門闆便要被推倒,白螺蹙眉扶着桌子站起來,取了一件苎麻的黑夾衣,披在滲血的白衣外頭,不等外面人動手,徑自開門出去。砸門的不防裡面有人忽然走出來,倒是往後退了一步。她站在廊下,眼睛一掃那群人,冷冷地道:“是誰說要把門砸了?”“是老子我說要……”馮胖子氣勢洶洶地嚷,然而話說到一半,忽然就不由自主地噤口——這個開門出來的年輕女子雖然一臉病容,卻有冰雪般冷然不可侵犯的神情。那一眼掃過來,不知為何,連他這般腦袋長在頭頂的人都覺得凜然生寒,不自禁地口吃起來。這個花鏡的女主人看來真是不一般——難怪徐侍郎出門前還再三叮囑要自己好生說話,千萬不可莽撞。“哈,小的不過說笑而已。”馮胖子朝天的眼睛立刻回到了原位,打着哈哈,甚至不自禁地露出了隻有在秦相爺面前才有的點頭哈腰,“姑娘莫當真,莫當真……今兒是我家老爺吩咐小的來貴鋪買花,希望姑娘成全。”“買花?我還以為是抄家呢。”白螺冷笑了一聲,徑自轉身,“抱歉,今兒花鏡不開門,有事請改日來。”“白姑娘!”一見她要關門,馮胖子臉色也變了,然而被她的氣勢壓着,也不敢莽撞,隻是一把拉住門,急急道,“姑娘這麼說,讓小的怎麼回去交代?我家老爺今兒特命小的來求購一株禦衣黃,空手回去可不能交代。”“禦衣黃?”白螺眼裡閃過詫異的光,第一次正眼看了看面前這個錦衣胖子——這般俗不可耐的家夥,居然也知道禦衣黃?然而,她嘴裡卻冷冷地道:“莫不是你家老爺聽錯了?這禦衣黃是牡丹中的極品,外面賣到千兩紋銀仍然難得一見——花鏡小小鋪子,哪裡有這等稀奇東西?”“我家老爺已經派人找遍了整個京城的花鋪。聽懂行的人說,這臨安如果還能找到禦衣黃,便是在白姑娘的鋪子。”見她否認,馮胖子急了,眼睛一瞪,幾乎冒出兇焰來,“老爺說了,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從姑娘這裡求了來!”“無論如何?”白螺冷笑起來,“可惜,這裡無論如何也沒有禦衣黃可以給你。”馮胖子再也忍不住,手臂一用力,撐開了門,“我就不信會沒有!”“沒有就是沒有。”白螺也不阻止,劇痛讓她的聲音低了下去,她松開了把着門的手,微微側了側身子,“你自己看吧。”馮胖子一步踏入門裡,眼睛瞪得如銅鈴大,四面看着滿堂的花木——白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:這種俗人,或許連牡丹和芍藥都分不清吧?“果然沒有。”然而,出乎意料地,馮胖子看了半天,居然直起身子沮喪地說了一句,“老爺府上以前種了一株禦衣黃,我還看過它開了最後一次花,好歹也認得。”“你們府上種過禦衣黃?”這樣的無心之語,在白螺聽來卻是暗自一驚。怎麼可能……在汴京時倒也罷了,南渡之後,臨安全城再無這種花中極品,連禦花園都沒有,這個人又是在哪裡看到過?然而馮胖子沒有回答,一雙眼滴溜溜亂轉,蓦地看到了屏風後那半掩着的門扉——門後透出隐約的翠色,竟是别有洞天。他不由臉上一喜,嘿嘿笑了起來,“哎喲,白姑娘!原來你這裡還有個後院!讓我進去找找!”“不行!”顧不得身上痛楚,她蓦然一把拉住了門,“這個院子你卻進不得!”“姑娘何必藏私呢?讓小的開開眼界嘛……”看到白螺嚴峻的神色,馮胖子更坐實了牡丹必然種在院中的想法,一邊嘿嘿笑着,一邊卻毫不客氣地把門猛力一推,搶身出去。“哎呀!”剛跨出去,眼前猛然一花,額頭上重重地挨了一下,痛得他叫出聲來。馮胖子捂着額頭,隻覺有什麼黏稠的液體流下來,情急之下也顧不得什麼了,一叠聲隻叫殺人了,“小的們,給我過來砸了鋪子!”手下發一聲喊,齊齊搶身進來,兇神惡煞般操起棍子就砸。“誰敢!”陡然間一聲清喝,一道白影忽然如同穿花蛱蝶一般掠出,在堂上的人群中幾個起落,隻聽一片“哎呀”、“哦喲”之聲不絕,徐府那群家丁頓時跌了一地。馮胖子驚魂未定,隻看見一個十四五歲的垂髫少女叉着腰站在堂中,一手提着一條銀絲編就的軟鞭,另一隻手裡握了一把青草,恨恨地瞪着他。他不由大吃一驚:這個小丫頭的眼神好生兇惡!“雪兒。”白螺苦笑,微微咳嗽了幾聲,隻覺身子骨仿佛要碎裂開來。“小姐,你沒事吧?”那個叫雪兒的少女看見她的臉色,頓時顧不上别的,搶過來扶着她。然而剛扶住白螺的手臉色便是一變:觸手處的衣衫一片濕熱,竟是鮮血滲透了重衣,将披着的外衣都濕透!幸虧黑衣色深,浸透了血也不顯,但白螺身上的傷顯然已經不輕。“小姐,你快休息。”雪兒慌忙扶着白螺在椅子上坐下,掃了那群在地上哎呀叫痛的家丁們一眼,再無心思與那幫人扯皮,惡狠狠地叫道,“快點都給我滾出去!不然姑奶奶一人再賞一百鞭子!”衆人看到少女鞭梢一揚,個個心膽俱裂,來不及起身就連滾帶爬逃出門去。隻有馮胖子遲疑了一下,但還是懼于雪衣少女的鞭子,不得不龇牙咧嘴地起身踉跄而逃,一邊還不忘裝面子,回頭恨恨地留下一句,“給我等着!”“慢着。”忽然卻聽得白螺在背後叫了一聲,“我有話問你。”馮胖子一哆嗦,以為又要挨打,想也不想一步跨出門外,拔腳就跑。“滾回來!小姐問你話呢!”忽然眼前一黑,仿佛什麼東西勒住了咽喉,馮胖子隻覺騰雲駕霧一般,胖大的身子便往後飛了出去,“啪”的一聲重重地落在地上,痛得半晌起不來。“哎喲喂,姑奶奶别打了,問什麼我就說什麼。”看到雪兒手上的鞭子,馮胖子是個乖巧人物,立刻磕頭如搗蒜,“别打了别打了……”白螺喝了一口茶,也不看他,“你說徐府上曾有過一株禦衣黃?”“是是!不過三年前開了最後一次花就枯死了……”馮胖子擦擦額頭的汗,裝出一臉苦相,“如果不是這樣,我家老爺怎麼會來求白姑娘呢?老爺他也是逼不得已呀!”雪兒看他做出的苦臉,忍不住撲哧一笑,冷冷地道,“喲?你家老爺也有逼不得已的時候?我看連一個奴才都那麼厲害,還以為你家老爺比天皇老子還威風呢。”“哪裡哪裡……姑奶奶莫要再說笑了。”看到那個提着鞭子的小丫頭的笑臉,馮胖子吓得全身一哆嗦,連忙回答,“說到底我家老爺也不過是一個侍郎,秦相爺要他做什麼,他哪裡敢拂逆了半分?”“秦丞相?”白螺微微一怔,放下了茶盞,“你說的可是秦桧?”“阿彌陀佛……秦丞相的名諱可不是随便能叫得的。”馮胖子全身一哆嗦。“呵。”白螺冷笑,卻隻是道,“是秦丞相讓你們老爺去找禦衣黃的?”“是啊是啊!若不是他老人家的意思,怎麼敢打擾姑娘您?”馮胖子以為“秦丞相”這三個字果然也鎮住了這個女子,膽氣一粗,說話便順暢了許多,“三年前相爺來我們府上看過那株禦衣黃,大加贊賞。我家老爺向來成人之美,雖然這是夫人留下的遺物,但還是挖了出來,送給了丞相大人……”白螺聽到這裡,身子一震,臉色越發蒼白起來。雪兒在一邊見得不妙,躬身低語:“小姐,要不要先歇着?等一下再問這個奴才也不遲。”“不用。”白螺卻是擺擺手,隻是對馮胖子道,“後來呢?”“但是那株花移到了丞相府邸上,當年開了花後居然就枯死了!連奪天工夏家的老太太都回天乏術。”馮胖子一拍腿,痛心疾首,“那可是千兩銀子都買不來的名花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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