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後傷心過度,以緻于一時心神迷亂,再任由她這樣繼續下去,會對她的身心造成不可彌補的傷害。”容若在仁愛醫院當義工,見多精神幾近崩潰的病人,經驗豐富得很,坦然說:“還有你,皇叔,你太過傷心焦慮,也會損害到身體的。”蕭逸垂首凝望楚鳳儀失去知覺的臉,良久,才沉聲道:“皇上,我輸了。”他閉了閉眼,然後在地上掙紮着起來。他并沒有受重傷,要起身并不難,可是,即使在這個時候,他也不肯放開懷中所抱的人。他在地上跪起身子,卻并沒有站起來,隻是凝望容若,眼神流露深深的無奈與凄涼,然後伏拜下去,隻是,這時他抱着楚鳳儀的手,依然沒有放開。他一生都不曾這樣狼狽過,衣散發亂,滿身血迹,他卻在這時,當着所有的文臣武将、王室宗親,甚至他自己心腹的面,向一直被他掌控的皇帝拜倒。這不再是禮法,不再是規矩,而是一種儀式,失敗者面對勝利者必行的儀式。他終于敗得徹徹底底,從身到心,皆是如此。讓他一敗塗地的,不是小皇帝的莫測高深,不是雪衣人的一劍驚天,就算是刺殺的劍刃直指喉頭,也隻能毀他的身,卻折不了他的心。偏偏一個女子悲痛欲絕的血淚,卻是如此輕易地擊敗了他。紅顔斷腸,英雄末路,卻叫這一場本應無情的政争,憑添了無盡的悲楚凄涼。蘇慕雲在人群中低歎,選擇他,隻為他是英雄,可英雄無奈是多情,夫複何言。一衆臣子,被這連番的變化震得目瞪口呆,竟是誰也說不出話來。蕭逸低頭輕咳兩聲,撕心的痛楚,讓他以為簡直要把一顆心都咳出體外了。他跪在地上,仰視站立的皇帝,陽光在他身後鍍起炫目的華光。這樣的明亮,這樣的光彩,從今以後,再不會屬于他吧!苦澀的感覺在心頭泛開,他卻垂首去看楚鳳儀蒼白的臉和臉上點點的血痕:“皇上,臣已認輸,從此生死禍福,任由于你。你若念母子之情,求你放我與她去吧!從此再不入大楚一步。你若不放心,便……”容若微笑,不等他說完,俯身把他扶起來,自袖中抽出一道明黃色的诏書:“我拟了一道旨意,請皇叔看看,皇叔要是覺得還妥當,麻煩你把替我保管的玉玺拿來,蓋上去吧!”蕭逸隻顧抱着楚鳳儀,根本連看也沒看那诏書一眼,淡淡道:“皇上拟定的,何須臣來看。”容若笑着把诏書塞到蕭逸手上:“此事與皇叔關系重大,皇叔還是看一看吧!”蕭逸無奈,勉力用一隻手抱着楚鳳儀,讓她的身體靠在自己胸前,一隻手展開容若遞來的诏書,漫不經心地掃兩眼。他本來根本已不在乎容若要發什麼旨意,哪怕是要他的命,此時,他也沒有立場,沒有理由來抗拒,可是一眼掃過去,忽然全身一震,如果不是手裡還抱着楚鳳儀,他幾乎要失态地跳起來。他不得不反覆再三,一次次把這短短的一道旨意看了七八遍,仍覺不可置信,幾疑夢中。除了容若與蕭逸,沒有人知道這道旨意到底寫了些什麼,但所有人都看到了蕭逸那震驚到極點的表情。以蕭逸的定力,就算是天塌地陷,山崩海嘯,也不至于表現得如此震愕,甚至連方才楚鳳儀心痛神迷到極點,他也隻是傷心,并沒有吃驚到這種地步。幾乎每個人都在猜測那诏書上到底寫了什麼内容,卻是轉了千百個念頭,想想皆不可能。容若笑嘻嘻面對蕭逸:“皇叔,你覺得,我這道旨意,可還使得嗎?”蕭逸目瞪口呆望着容若,平生第一次,覺得自己蠢得根本不能思考。容若笑着自他指間把那道诏書又抽回來,随手遞下去:“皇叔與朕護送皇太後回宮,朕的這道草诏,就在這裡,傳予百官看看吧!”那張讓攝政王蕭逸方寸大亂的神秘旨意,就這樣從一個個人手中傳過去。看過的人,不是兩眼瞪到再不能轉動,就是幹脆下巴掉下來,有人汗落如雨,有人歇斯底裡地揮臂狂叫,有幾個因受刺激太重而暈倒,剛剛醒過來的臣子,眼一閉,乾幹脆脆,重新又暈過去了。這一天,對很多朝臣都是噩夢,一顆心吓得一會兒狂跳,一會兒又停止跳動,一會兒以為這個人是勝利者,一會兒又想着要怎麼向那個人效忠。冷汗濕透了重重的衣衫,喉嚨早已因一次又一次的失控驚叫而嘶啞,一直到最後,他們都還覺得自己陷在一個可怕的玩笑中,不能分辨真假,無法确定前行的道路。可皇帝、皇太後的儀仗卻已遠遠行去,直入楚京,直入皇宮。蕭逸進宮之後,就再也沒有出來,如是,一直七天。漫天雨絲,朦胧天地,醉月樓頭望出去,隻見雨幕不絕,隻聞雨聲不斷,遠處的皇宮,隐隐約約,看不真切。蘇慕雲倚樓而立,久久凝眸,良久才會有一聲歎息,似有若無,悄悄消失在一片細雨聲裡。“多年不見,想不到現在的你,竟是這樣多愁善感,一場秋雨,就叫你這麼長籲短歎。”柔婉的聲音,伴着細碎的雨聲,有一種如夢如幻的韻緻。蘇慕雲輕拍欄杆,悠悠道:“多年不見,你還是喜歡倏忽來去,吓人一跳。”“可惜啊!吓不着你。”“我已一敗塗地,想來,也沒有什麼可怕的了。”遙望遠處的皇宮,蘇慕雲的聲音不是不怅然的。“宮中的消息,還打探得到嗎?”“皇太後已經醒來,恢複神志。蕭逸留在永樂宮,整整七天,一步也沒有離開,隻在宮外親信圍宮喧嘩之時,傳出過幾個喝令衆人各歸其位,不得作亂的命令。皇帝曾和蕭逸、楚鳳儀密談了三天,說了些什麼,無人得知。”“看來,蕭逸完全被小皇帝控制在掌中了,當年,太後派你來大楚,隻是為了幫助蕭逸,卻沒想到,這個小皇帝,厲害得出乎所有人預料。”清美的聲音裡,并沒有沮喪,反倒帶點淡淡的倦和媚。“那道旨意,真是下得妙啊!『朕以沖齡賤柞,撫有天下,廓清四海,内賴皇太後訓迪之賢,外仗攝政王匡扶之力,一心一德,方能仰承大統,幸免失墜。今顧念皇太後自皇考賓天之後,攀龍髯而望帝,未兌傷心;和熊膽以教兒臣,難開笑口。太後盛年寡居,春花秋月,悄然不恰,郁郁寡歡。朕躬實深歉厭。幸以攝政王托服肱之任,寄心腹之司;寵沐慈恩,優承懿眷。功成逐鹿,抒赤膽以推誠;望重揚鷹,掬丹心而輔翼。與使守經拘禮,如何通變行權?聖人何妨達節?大孝尤貴順親。朕之苦衷,當為天下臣民所共諒……』一個孝字,萬條道理,就連皇太後下嫁臣子這種荒天下之大謬的诏書,他居然寫得這般頭頭是道,誰還敢再說這小皇帝不學無術,全無才識。”“诏書目前并未明發,幾十個朝官長跪宮門以死相抗,不止是董仲方一幹保皇忠臣,那些個道學家、文人領袖,哪一個不是跳起來反對。”蘇慕雲淡淡道。“這诏書能不能成實,我倒不欲追究,讓人奇怪的是,他為什麼要這麼做?如果他的護衛不出手,蕭逸已經被人刺死,縱然要完全收服蕭逸原有的勢力需要花一番功夫,總好過一直留着蕭逸這心頭大患。若是怕蒙上罵名,他用皇太後折服了蕭逸,把人帶進宮,暗中軟禁,這時候也該可以下手,解除蕭逸黨羽的權力,甚至對我的醉月樓動手了,但宮中卻一直沒有動靜,他真打算讓自己的母親下嫁給叔叔,淪為天下笑柄嗎?”“不管怎麼樣,你的任務已經失敗了,還要一直留下來嗎?”即使是尖銳的質問,由這個聲音說出來,都輕柔婉媚。蘇慕雲徐徐回身,漫天風雨,樓頭昏暗,一個纖纖麗影立在暗影裡,看不清面目,隻是那樓頭獨立的身姿,已是一種無比美麗的風情。
請勿開啟浏覽器閱讀模式,否則将導緻章節内容缺失及無法閱讀下一章。
相鄰推薦:(灌籃)追捕記 豪門愛豆的前未婚夫 我飼養的學霸,黑化了+番外 躲不過喜歡 惟君心(言情版) 死靈與法師 滿天星和少年 學渣生存圖鑒 (灌籃)功名誤 (太虛幻境性德同人)麥田的顔色 (花流同人)名門恨 大攝影師 樓蘭旖夢(修羅傳說) 悶騷老公,寵上瘾!+番外 瘋狂傳功秒升仙帝,宗主人設崩了 曾見楚亦笑+番外 忍不住愛你+番外 (灌籃)黑白情緣 摯友 心理醫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