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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頁(第1頁)

孔先心底深處湧出兩種截然相反的感覺,一喜一憂,喜的是她在抗拒規避多時後終于肯和他&ldo;聊&rdo;;憂的是他們&ldo;聊&rdo;了而結果卻不是他想要的。兩人輕手輕腳走出房間,窦寇領着他來到書房,寬廣的落地窗透進一大片銀亮的月華,樹葉碎影随風晃蕩仿佛追岸的潮水,已是初秋了呢,日子過得真快。窦寇窩進一張貴妃椅,抱起靠枕塞在懷裡,斟酌片刻,組織好想說的話才開口道:&ldo;關于複婚的事情,我的答案是否定的。&rdo;孔先閉閉眼睛,雖說她的回答早在意料之中,但他仍忍不住感到悲哀,&ldo;一點機會也不給麼?&rdo;&ldo;你不是曾經問我,我們為什麼離婚?&rdo;窦寇勾弄着抱枕上的流蘇,努力将自己擺到局外人的位置上,像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,語氣淡然道:&ldo;其實導緻我們分手的原因是日積月累而非一朝一夕構成的,自從我們失去第一個孩子那天開始,裂痕便悄悄産生了……&rdo;孔先大驚失色,不禁搶白:&ldo;我們的第一個孩子?!&rdo;窦寇擡眼掃過他惶惑的臉,&ldo;在沐沐之前,我還懷了一個寶寶,有天我在原來的老家打掃衛生,不小心摔下椅子,寶寶沒了……&rdo;&ldo;天!&rdo;孔先趕緊找地方坐下,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簡直吓人。窦寇苦笑一下,&ldo;表面上你沒怪我什麼,卻漸漸的疏遠了我,你醉心工作,幾乎日夜泡在辦公室裡不回家,我們為此不停反複的争吵冷戰,可因為意外懷上沐沐,總算言歸于好,沒多久你認識了李明光,緊跟着嶽悅出現,你的事業蒸蒸日上,于是你有了揮霍的本錢,徹底忘記最初的夢想,唯利是圖、窮奢極欲,石曉鋒看不下去,你們爆發一次激烈争執後兄弟決裂,你先把他攆出公司,再把他攆出國,那時候我對你失望極了,無論怎麼勸你都聽不見進去,勸多了你還急眼,又重新疏遠我……把話說白了,我們的婚姻是你自己主動放棄的。&rdo;孔先一臉震驚兼啞口無言,窦寇站起來走到他面前,盯着他的眼睛誠懇坦言:&ldo;孔先,這些事情你統統不記得了,你的時間停留在我們熱戀的時候,你當然認為我們就應該在一起,雖然……我不得不承認我對你也還有感覺,但是敵不過嚴重缺乏的安全感,我不知道哪天你忽然恢複記憶,而那時我們要怎麼面對彼此呢?我們要變得多可憐才足夠?所以,别怪我現在無情,安安分分的&lso;分手亦是朋友&rso;吧。&rdo;孔先聽完她說的,倏然騰起類似絕望的沮喪,頭腦發脹眼線模糊,想伸手抓住眼前人,可又提不起一絲力氣,隻得看着她一步步越過自己走出門外,當厚重的實木門無聲阖上,他連身帶心堕入黢黑的深深深淵。隔天一大早,枯坐整夜未眠的孔先莫名察覺到什麼,拖着麻而沉的步子,拉開一條門縫,果見窦寇拿着行李牽着沐沐正準備下樓,沐沐脆嫩的童聲響起:&ldo;麻麻,我們去哪兒玩啊?為什麼不叫拔拔一起去?&rdo;&ldo;我們不是去玩,我們回自己家。&rdo;窦寇的聲音略微沙啞。&ldo;拔拔說這是我們家啊!&rdo;&ldo;嗯,往後還跟過去一樣,隻要沐沐想爸爸了,就回爸爸家住幾天。&rdo;孩子小不代表什麼都不懂,他很快的問:&ldo;麻麻,你和拔拔是不是又吵架了?&rdo;&ldo;沒有。&rdo;窦寇頓了一會兒,&ldo;媽媽想小秦阿姨了。&rdo;&ldo;你不想拔拔咩?&rdo;&ldo;……&rdo;母子倆漸行漸遠,他們沒發現身後不遠的書房門口側歪着一條黑影,不曉得那條黑影付出多大的自制力才沒有追上來,攔下他們!……傍晚,某校園,籃球場。石曉鋒起初以為自己眼花,等定睛看了快五分鐘才撒開大步,在一衆學生詫異的目光中沖進球場,把在籃下跟人卡位搶籃闆的孔先一把拽了出來。&ldo;你丫瘋啦!&rdo;石曉鋒破口大罵,&ldo;剛動完大手術就到處亂蹦跶,你要蹦跶也成,别在我這兒呀,要死死遠點!&rdo;孔先咯咯傻樂,久為劇烈運動,一歇下來兩腿打蔫發軟,走幾步便攤坐在地,兩手往後一撐,仰頭對石曉鋒說:&ldo;嘿,這學校啥時候成你的了,我咋不知道?&rdo;&ldo;别跟我嬉皮笑臉的!&rdo;石曉鋒扭頭左右瞅,不知抽了哪個同學的毛巾往他頭上一丢,&ldo;擦把汗……喂,那誰,給我瓶水!&rdo;旁邊的學生沒見過以好脾氣出名的石老師發怒,忙不叠遞上礦泉水然後飛快閃開,石曉鋒抽抽嘴角,心說跑那麼快作甚?害他來不及道聲謝,啧!&ldo;喂,你那麼兇幹嘛,看把人家孩子吓的。&rdo;孔先喘口氣,擰開瓶蓋對嘴灌了大半瓶。石曉鋒一屁股坐下,朝他瞪眼,&ldo;怪誰啊?你不來惹我,我能發那麼大火麼?良師形象毀了個徹底。&rdo;&ldo;石老師您就别埋怨了,我錯了還不行啊?起碼我又讓您老找回點血性,還火爆浪子以真面目。&rdo;孔先撣撣石曉鋒雪白的襯衣,這厮&ldo;誤人子弟&rdo;誤得人模狗樣的,都帶點仙風道骨的味道了。石曉鋒不耐煩的掃開他,&ldo;無事不登三寶殿,說吧,找我啥事兒?&rdo;孔先甩甩手,低頭看腳上那雙原來油光锃亮如今沾滿塵土的意大利小牛皮鞋,&ldo;誰找你了,我來打球的,溫故溫故當年馳騁球場的風光,可惜人老了沒力了,幾圈跑下來投球都失了準頭。&rdo;石曉鋒不屑的嗤鼻,&ldo;臭小子騙鬼去吧,我還不知道你?有啥不痛快的事兒就喜歡瞎跑瞎撞撒火解悶。&rdo;孔先聞言無奈的哼哼兩聲,接着便沒了動靜,石曉鋒望着天邊如火的絢爛晚霞,過了半晌發現安靜得不像話,于是拉回視線,瞧見孔先半隐在陰影裡的側臉,落寞的神情仿佛萬念俱灰似的。&ldo;到底什麼事兒啊?&rdo;孔先不言不語幹坐着,石曉鋒擡腳踹他,&ldo;有屁趕緊放,裝深沉糊弄誰?&rdo;&ldo;曉鋒,當年我為啥把你攆走?&rdo;石曉鋒眉頭一跳,&ldo;喲,您打算要&lso;恢複記憶&rso;了?&rdo;孔先搖頭,&ldo;這10年我怕是永遠記不起來了,你的事兒是昨晚豆豆告訴我的。&rdo;石曉鋒小聲爆了句粗口,&ldo;人死了才真&lso;永遠&rso;了,你小子禍害遺萬年,有嘛記不起來的?看你願不願而已。&rdo;&ldo;曉鋒,咱說正經的,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咱倆鬧得那麼僵?&rdo;&ldo;雖然我現在為人師表本該答疑解惑,但是那破事兒我懶得再提,提了又得忍不住揍你,浪費力氣。&rdo;石曉鋒站起來,&ldo;晚了,你回吧,不送。&rdo;孔先在後面低語:&ldo;豆豆拒絕和我複婚。&rdo;石曉鋒定住腳,滿是幸災樂禍的意味道:&ldo;我早猜到了。&rdo;&ldo;上次你對我說&lso;身為男人,原則性的錯誤不能一犯再犯&rso;,我一直不懂是啥意思,昨天聽豆豆說自打我們失去第一個孩子,我就開始疏遠她,然後和嶽悅糾纏不清,我才明白過來。&rdo;孔先煩躁的耙耙頭發,&ldo;可是,你是最了解我對豆豆的感情的,我堅信自己絕對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,無論如何在那期間發生了什麼,都不可能有絲毫改變,所以……是不是有什麼誤會?&rdo;&ldo;誤會?&rdo;石曉鋒譏诮冷笑,&ldo;你認為寇子說的都是謊話?孔總經理,你花天酒地的時候;你風流快活的時候;你左右逢源的時候,誰在家默默等你?嗯?寇子那性子是說不出求人的話的,可為了留我她開口了,而你呢?摸摸自己的良心吧,如果你還有良心的話,現在憑什麼你回頭一句&lso;複婚&rso;她就得同意?&rdo;他們攜手創立&ldo;先鋒地産&rdo;那會兒,可謂要什麼沒什麼,石曉鋒甚至拿出了父母的所有積蓄,和孔先肝膽相照,彼此憑着一股實現理想的沖勁一起奮鬥,豈料公司剛嶄露頭角便發生&ldo;兄弟阋牆&rdo;的衰事,窦寇不忍見他們兄弟從此陌路,苦苦相求,雖說最終沒能打動鐵石心腸的孔先,卻讓石曉鋒記住了她的好,一個女人甚至比男人還來得講道義,能不讓他欽佩麼?石曉鋒扭頭瞥一眼整個隐沒在入夜後黑暗裡的某人,&ldo;人在做天在看,總歸報應不爽,孔先,你活該!&rdo;33叁叁回石曉鋒拂袖走遠,孔先獨自失魂落魄的原地往後一躺。這趟來找石曉鋒初衷是問明心中疑惑,奈何事與願違,石曉鋒給予的打擊并不比豆豆的小,如今自己活像過街老鼠人人喊打!就他們陳述的&ldo;事實&rdo;判斷,這10年來他的所作所為的的确确夠渣,連他都不禁自我唾棄,恨不得跟石曉鋒同仇敵忾吼一句:你丫特麼該!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,他卻是想哭哭不出來,眼眶澀得眨下眼也痛,隻得一動不動瞪着天上稀疏高遠的雲層,是否掌管命運的神躲在那後面取笑他此刻的狼狽,得意他所戲弄的凡人終于嘗盡苦果?周圍漸漸趨于寂靜,球場隻剩孔先一人。這個球場他莫不熟悉,即使經過翻修擴建增添了看台和鐵網圍欄,但總體上仍保有昔日樣貌。好似今天他刻意重遊的幾個地方,圖書館、食堂、女生宿舍樓前的小樹林,它們均不複記憶的樣子,可腦海中則繼續躍動着他與她的身影,演繹着他與她曾經青澀又甜蜜的故事。一道女生銀鈴般的嬌笑破空而來,吸引孔先側目望去,圍欄外一對男女輕快的追逐跑過,青春逼人,無憂無慮得叫人豔羨……本來他該是被豔羨的主角,卻僅僅跨過一個詭異的夜晚,醒來歲月已然跨過10年,天翻地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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