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星晦月,薄雲半遮——這樣的夜晚隻适合無光的明亮、無聲的喧嘩。
然而一個高台上卻亮如白晝——它的四角燃着火燈,下面擠着清一色的男人,身份、年齡、姿态,情緒不盡相同,但眸子都透着一種不自覺的熱烈,瞪着高台中央。
高台中央,一個中年和尚,身着幹淨的僧袍,腳踩破舊的草鞋。汗珠一滴一滴從他漲紅的面孔落下,滴在他豎立的青劍上。他的眼睛好似也隐現着一絲相同的熱烈,直視着前方。
順着他的眼光望去,隻見一個女子俏立。女子身掩十彩花紗,雲髻繁雜,珠钗錯落。沒有女人會這麼打扮,因為這身打扮宛如天宮春卷,就連人間公主的嬌顔也相形見绌,淪為陪襯。
哪個女子甘願作為陪襯?然而在場沒一個人會覺得這女子這身裝飾有半分突兀——她冰肌玉骨,瑤顔如夢,不正是畫中仙子?
女子揚着劍,笑道:“空聞大師,請出劍。”她的眼在笑,嘴也在笑,就連握着的劍仿佛也在笑。試問,有誰願意和這樣一個女子比劍,誰又赢得了她?
“施主如此明豔,貧道眼睛已經花了,心也亂了。”空聞大師一說話,便發現自己在苦笑,于是語聲也變苦了,跟吃了苦瓜一樣,笑着的皺紋好似都蔫了。
女子噗嗤一笑,聲音清脆,道:“出家人不是六根清淨嗎?”
空聞大師道:“六根清淨的出家人會站在這裡嗎?”
女子笑道:“不會。”
空聞大師又道:“假如一個女子站在這裡,面對一個笑着要和她比劍的美少年,你說她會是什麼樣子?”
女子眼波流轉,嫣然道:“我想那女子肯定眼花了,心也亂了,還止不住的苦笑。”
空聞大師苦笑道:“然後呢?”
女子道:“然後她會走到台下,她的劍也不知什麼時候跌在了台上。”
然後空聞大師就走到了台下,青劍也不知什麼時候跌在了台上。
寂靜的台下又熱鬧起來。
一人喃喃道:“我一看見她笑,身子就發軟,連劍都提不動了。”
另一書生得意道:“是嗎?我感覺也她就九分吧。若是名動天下的蘅月仙子,說不定可以達到十分。”他好似在品鑒物事,所言的“蘅月仙子”也更勝一籌。
那人忽然撫掌沉吟道:“你這麼一說,我倒想起來,這天仙般的女子為何我以前沒見過?”
書生道:“或許是初入江湖吧。”
“不對,不對。但凡進出這臨陽城的,就沒我聶小二記不住的。這麼漂亮的我不可能沒印象。”聶小二反駁道,皺着眉上上下下打量着女子。
這時隻見又一人緩緩走上了高台。這人身子罩在破舊的髒袍子裡,腰上僅挂着一個葫蘆,黃的發黑。頭發亂糟糟的遮着額頭,一圈胡子又遮住了下巴,隻能看見撒了滿臉的麻子,還有嵌在裡面的眼睛。
熱鬧的台下又寂靜起來,隻有些耳語細不可聞。
這人是誰?
難道是丐幫的乞劍人?聽說這人雖然劍術出神,但是從不帶劍——因為帶着的劍不出一個時辰,就會變成酒水裝在他的酒壺裡。
隻見他走到青劍旁,彎腰伸手去撿。他的手離劍越近,就越是顫抖,待到握住劍柄,整個手臂都開始顫抖,劍也随着咣咣當當作響。
寂靜的台下一陣哄笑之聲。
忽然有個大漢粗着嗓門喝道:“哪裡來的叫花子,不行就趕緊滾下來。”正是那翻江龍朱輕舟,隻見他披着短衫,袒胸露臂,裸露的肌肉延展到脖頸,發聲宛如洪鐘激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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