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研究院大樓靜悄悄,隐約聽見耳機中窸窸窣窣傳出一首蘇聯經典歌曲《山楂樹》,運指如飛的鍵盤敲擊聲宛若交響樂伴奏。
熊貓眼憔悴青年,嘴角燥得起皮發白,鷹一樣專注的眼神,盯着代碼高速敲動,右豎屏雲桌面顯示着青年開發的生成式ai“小剛”,正在不斷爬蟲開源的機械試驗數據,疊代訓練着模型權重。
正在這時,小剛彈出一個對話框,“明博士,現在很晚了,你該回家了。”
這名叫明安的青年敲打鍵盤回道,“項目工作量比較大,趕趕工馬上就回家。”
小剛彈出一個嘴巴上弧,失落的顔文字表情。
“偉大的主人,不該活得這麼辛苦。”
明安隻是笑笑,繼續用他那清亮的嗓音低聲哼着旋律,手裡拿着筆計算着發動機零件的工藝參數。
秒針滴答運轉的聲音,在靜谧的夜裡顯得刺耳,當牆上鐘表緩緩走過“1”,明安依依不舍伸了個懶腰,正準備站起身子活動筋骨,兩眼一黑隻感覺天旋地轉,然後徹底栽倒,失去意識。
恍惚間,隻感覺自己輕飄飄的,如同漂浮在一片暗沉沉的深海之中不斷下沉,四周都是光怪陸離扭曲景象。
千裡餓殍,幹枯赤地,哀嚎淩天。
女帝臨朝,大軍圍城,萬箭齊發。
靈光床弩,機關樓閣,飛檐走壁。
無數光怪陸離的畫片,從這些扭曲景象透出的光線中滲了進來,往明安的腦子裡直鑽。
嬰兒時期檀香味兒房間中吮奶的甜香,少年時期黃花梨桌上的拔絲老藕炖排骨鮮美。
莊園别院書房的書香,烈火焚燒江畔莊園的煙熏。
亂軍作亂殺伐的血腥味,還有那随着難民大軍一路向東北,腹中饑火撓心的痛苦。
種種強烈的感受,在明安腦中憑空激活出了一道道身臨其境的記憶,快速過完從出生到成長的全過程。
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自己的記憶,也是叫明安,和自己有着完全一緻的相貌、身形甚至是基因,不過身份卻是雲夢國江州城明家的少爺。
這明家是個書香世家,算不上豪門,但也小富即安,家中長輩在江州城各處做主簿文書工作,九州十八國亂世中也算有個安穩營生。
三年前雲夢國甲子之亂爆發,青巾軍一路南下,攻破江州城,三日不封刀。
祥和的江州城化為烏有,取而代之的是戰火、斷肢、殘垣。
花花綠綠的腸子從士兵的腹部被掏出來,人頭被當作蹴鞠嬉戲,女人們被殺了煮熟,一群肮髒賊匪咧着嘴撕扯果腹。
明家滿門被亂軍屠殺,隻有明安運氣滔天,九死一生從這煉獄中爬了出來。
當然,也付出了慘重代價。
斷了左臂。
獨臂的明安加入了戰争難民的大部隊,渾渾噩噩一路向着東北行進,直到和一幫老弱婦孺,艱難逃入名為月冥山脈的險惡密林。
畢竟是書香世家,靠着家中藏書的知識,明安帶着衆人采集野菜野果,制作簡易陷阱捕獵,收集草藥治病,焚燒奇木驅獸。
很快,他成為這百來号老弱難民的首領,建立了這個月冥村擔任村長,在這片茂林險地艱難求生。
前些日子,村裡小孩被毒蠍咬傷,明安獨自一人去采藥,摔落深洞不省人事,至此九州的明安記憶斷裂。
兩個世界的記憶,也在此處融合。
記憶融合成功,暗沉深海之底,緩緩凝聚九個人影。
他們伸出了手,托向了暗沉深海中,不住下沉的明安。
九隻手在背部留下的觸感,各不一緻。
有遒勁有力的霸氣厚掌,有粗糙泥濘的如鷹利指,有幹枯滄桑的老繭大手,有溫潤如玉的白淨掌心。
九隻手托着明安不斷升高,仿佛注入了什麼力量般,在他胸前凝聚成一個微弱綻放靈光的光團。
光團裡,是一卷竹簡,半攤開,上面隐約刻着山石草木,封面書着五字。
“天下山河策。”
九隻手不斷高舉,将明安從那暗沉之海猛地托出水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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