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至日頭偏西,唐青城才背着被枯柴填滿的背簍從山上下來,走上熟悉的小路。小路狹窄,偶爾有人迎面走來,然後和唐青城擦肩而過,雙方都不會言語,至多點點頭,就算打過招呼了。
回到家門口,他還未進門就已經聞到飯菜香味,臉上慢慢浮現微笑,大喊了聲娘。
一個婦人從院裡側屋走了出來,素衣簪發,雖然已有歲月痕迹,但仍能看出面容姣好,氣質更佳,以至于顯得與手中的鍋鏟很是不融洽。
她用空着的手擦了擦額頭,柔聲道:“青城回來了,快把東西放下,洗把臉,飯馬上就好。”
飯後,唐青城并未如往常一樣幫忙收拾家務,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,咯吱一聲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,脖子恰好枕在椅背上,就這樣仰頭看着房頂,也不點燈。
良久之後,他低下頭,緩緩吸了一口氣,看向自己的右手,一些微白色的氣體絲縷般緩緩浮現。它們雖然閃爍不定,似乎随時都會消散,但很明顯和白天李達所使用的元氣一模一樣。
也正如它們所表現出的飄忽不定一樣,大約三四息之後,這些元氣便驟然消失,唐青城攥了攥右手,喃喃道:“又捱過一天。”
翌日,唐青城擺脫了昨日的情緒,卯時天微亮就已起床,先按照從村長那得來的殘破拳譜打了幾套拳,而後依照母親的囑托再讀兩刻鐘的書,等李柳喊他吃飯的時候,已經将近巳時。
唐青城昨天夜裡已經決定,若母親不是堅決反對,就跟着達叔他們去城裡,倒不是多麼渴望工錢,而是好奇,難以抑制、幾近瘋狂的好奇,村子外的、書上描述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?不過眼下他還未想好如何開口,所以決定今天先去把山上的物件收拾回來,進城的事回頭再跟母親商量。
飯後,唐青城跟母親打了聲招呼,就準備背着竹筐上山了,哪知正在收拾碗筷的她突然起身說道:“你去哪?”
“去哪?”唐青城看着母親反應強烈,有些發懵,旋即以為她聽說了村長組織人進城的事,安慰道:“娘,我去把山上的東西拿下來,我給您說過我在山上找了塊兒休息的地方,那還有幾本書和衣裳,不能就這麼扔了。”
李柳雙手不自覺地攥着圍裙,樣子似乎更加着急:“今天不能上山,改日再去。”、
唐青城有些疑惑,答道:“娘,山上現在已經沒有野獸了,我上去拿了東西馬上就……”
話未說完,就被李柳打斷,她的聲音甚至有些尖利:“總之就是不能去!”
唐青城徹底懵了,他看着自己的母親,很久都沒反應過來,上次她這麼吼自己是什麼時候?剛剛煉體偷偷上山被大蟲追着滿山竄的時候?好像沒有。那是有一次跟李武打架打得雙方頭破血流的時候?也沒有,好像從來都沒有,自己記憶裡的母親從來都是溫婉的。
“哦,哦,那我不去了,我去,我去武子家看看。”說完他轉身匆忙離去。
但剛剛離開宋柳視線的一瞬間,唐青城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不是李武家,而是山上,從他翻開第一篇遊記開始,始終催促着他的該死的好奇心又開始作崇了。
母親的反應是那樣強烈,今日的山上必然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物!但她是如何知曉的?難不成自己這些年的猜測是真的?
不管了,唐青城甩了甩腦袋,腳步飛快往山上走,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會發生什麼,盡管或許不怎麼安全。
由于沒辦法從家裡拿弓箭之類趁手的武器,他隻好先去平時休息的小崖,從木箱裡拿出以前藏好的、以備不時之需的匕首與火石。
但在他把能做的準備都做完之後,發現自己并不知道該去哪裡,猶豫片刻之後,決定先去平常大型野獸的領地看看。
随後他花了将近兩個時辰,把所知道的所有危險野獸出沒的地方都找了一遍,仍是沒有任何蹤迹。
唐青城有些失望,但還不想放棄,盡管除了風聲之外一片死寂的樹林讓他覺得有點窒息,可少年的心性還足以支撐他繼續探索。
兩個時辰的持續行動讓他有些口渴,憑借記憶力來到附近的小溪,準備喝口水,舒緩一些疲勞。轉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截沒有結冰的溪流,許久沒有動物浸染的小溪清澈見底,倒映着唐青城有些疲憊的臉,以及頭頂樹枝上的某樣東西。水面仍在波動,他不得不眯着眼睛仔細觀察。
一個球?樹枝上有一個球?就在這時,那個球抖動了一下,伸出了一雙翅膀。
翅膀?
是一隻鳥!唐青城的右腳浮現幾縷元氣,用力一蹬,近乎本能地往身側翻滾了過去,下一刻耳邊就傳來“咻”的一聲,再轉頭看去,自己原本蹲着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,準确地說隻有小半截,剩下的部分已經全部沒入泥土裡,旁邊散布碎裂的鵝卵石。
一絲極恐迅速攀上唐青城的心頭,他不能遏制地哆嗦了一下,然後抽出腰間的匕首,倒提在右手中,擡頭盯住那隻鳥。這給了他一絲安慰,此時才去思考發生了什麼。
現在不是通過水面,而是直接觀察,他看到這隻是一隻普通的鳥,黑色的羽毛,白色的爪子,僅憑外形判斷的話,倒像是一隻麻雀,硬要說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話,那就是比普通的麻雀大一點,不,是大得多。它的體型甚至快能趕上雛鷹了,隻是渾圓的身體以及略短的翅膀看着有些滑稽,不過唐青城可笑不出來。
許久都沒有野獸出沒的山上,冒出了一隻鳥,更何況是一隻能将羽毛射入大地的鳥,這已經不能用怪異形容了,或許自己遇到了所謂的妖?
幸運的是,那隻鳥并未再有什麼動作,隻是非常人性化的居高打量了樹下的人一會兒,左右看了看,似乎在尋找什麼,然後就飛走了。
直到那隻鳥飛走了有半盞茶的時間,唐青城才僵硬地收回匕首,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大口喘起氣來。面對野獸的經驗倒是不少,但妖,他還是第一次見到。他再次來到河邊,用顫抖的手捧起水,一口飲盡,如此反複四五次,才算緩過氣來。
山上野獸之所以盡數消失,難道是因為那隻鳥妖?是它在一夜之間殺了所有的活物?那它為何至今仍在此地?為何它在襲擊自己之後又饒了自己?
現在回想起來,它在發動近乎緻死的攻擊後又放過目标,無疑是矛盾的。唐青城斷定其必然有所顧忌,要麼是正面實力不夠,要麼就是怕另有埋伏。現在他唯一能夠确定的就是,自己還得跟上去,不管是滿足自己的私心還是為了山腳的村莊,即使解決不掉它,也得弄清楚它的大緻目的。
不過事情說來簡單,那隻鳥妖可是飛走的,并沒有留下任何痕迹,唐青城隻能向着它大緻飛走的方向尋找,還得防備着另有變故。
直至唐青城快要走到山頂,還是未見任何蹤迹。此時日頭已經偏西,他幾乎就要放棄,正在這時,山頂突然傳出一陣光華,随之而來的是一聲凄厲的鳥叫。
唐青城勾起嘴角,看來這鳥妖遭重了。他趕緊繼續攀爬,直至來到剛才傳出動靜的附近,才慢慢地蹲在樹後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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