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佬怕爛佬,爛佬怕潑婦,人家都講到這份上,不能讓她有家變的風險。我悶頭沖出去。奇怪的城市,哪怕在十二月,隻要有陽光,能蒸出汗。而一旦刮起冬風,哪裡都沒暖空調,諾大的城市,找不到可以取暖的地方。我懷念家裡的冬天,天又藍又高,戴着大紅的羽絨手套騎車,熱到手心裡出汗,笑聲是脆的,全繞在筆直的白桦樹間,響了又響。我還是進了迪吧,誰教我沒錢又貪玩。王亮出來時,我眼睛一亮,誰說這三流,dj的樣子很酷很有型。那會他的頭發短得像…剛出來的,穿件黑背心,胳膊上刺青疊刺青,昏暗的燈光下看不出圖案。他調音,時不時對麥吼上一句,“我這個你不愛的人”。然後在群魔亂舞時,站在一邊叼着支煙笑,額頭胸前汗水亮晶晶的。我承認,我被震撼到了。他站在場中笑,“玩遊戲、玩遊戲,聖誕禮物大放送,那位美女請上來。”我沒站穩,被後面的人推進圈子。他一把扶住我,我終于看清他胸前刺的東西,一隻張牙舞爪的大黑蜘蛛。我盯着蜘蛛,感傷得暈了,我就是命運網住的小強,掙不開逃不脫。暈眩感一直伴随着我。當和他擁吻時,我突然想吐,捂着嘴,推開他,撲進洗手間,這得歸功與和他、他的夥伴們一起喝的劣質燒酒。火線一般的酒,直撲進胃撲進心。我看着鏡中的自己,大聲叫起來,“施小薔,你是打不死的小強,永遠不死!”那晚我最後的記憶是,有人拍打我的臉想弄醒我,然而我始終睜不開眼,頭一歪睡着了。我直挺挺躺在被褥整齊的床上,盯着天花闆,期待從那掉下餡餅、男人以及人民币。當然我知道那是空想。有個可怕的念頭同時閃爍着登場,死了吧。施薔,你品性惡劣,貪圖享受。我掩住臉,鄭向南守在公司門口抓住我問為什麼的時候,我無顔以答。我曾經愛過他,替他擠牙膏穿襪子。他質問我,我沉默着流淚;他氣得在原地轉來轉去,罵我怎麼不說話。我不想為自己辯解,我經不起考驗,如此而已。當我忍氣吞聲,被上司使來喚去時;當我辛苦整月,所得不夠一頓晚飯時。我承認我本性不好,受不得誘惑。自然,我受的教育,我的道德觀,并沒有閑着,它們時時跳出來警告我:你這樣做,和以□□換取生活費用的女人,有什麼區别?我一個字都沒解釋,思想出軌與□□出軌有什麼區别,我确然變心了。我掩住臉,我累,太陽穴上痛得像被人打過。我老是嚷着自己是打不死的小強,實際上,我已被自己對自己的厭惡給打死了。你看你,像什麼樣,你無恥,想從男人身上撈一筆好處;你堕落,和陌生人開房間;你落得身上隻剩五十元,比賣的還不如,一切都是咎由自取。我開始胡思亂想,跳樓,不行,太惡心了。上吊,呃,據說比較痛苦。割脈,傳說是最不容易死的自殺方式。我瞪得眼睛都痛了,隻好閉上眼。很久以前,我曾吞吞吐吐和母親說過不想活的事,母親驚訝地說,為什麼,好死不如賴活,活着就有希望。有嗎?我沒看見。但是,至少現在看來還死不了,因為怕死,怕去死的過程中所有已知的未知的痛苦與絕望。我絞盡腦汁,思考可以求援的人選。同事,不行,我記得她們怎麼和我說aa吃飯的事:我們各吃各的,如果我沒說請客,那麼就算我吃了你的菜,大家還是各付各的,當然,我也不會叫你付我的錢。朋友,在這城市我沒有朋友,我所有的朋友在千裡之外的家鄉。家人?自憐的情緒終于達到淚點,我軟弱無力地哭,然後爆發到嚎啕,随指針越來越指向十二點,又變作抽泣。我隻能打電話向鄭向南求助,在陌生的城市,我隻認得他。他來時,我丢臉地窩在大堂角落的沙發裡。和一個男人開房,由另一個男人付房錢。在總台含蓄的笑容裡,我看見猥瑣的自己。鄭向南和我一前一後地出來,陽光刺進我眼中,淚水凝在睫毛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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